韵沟浅秋|李丹

时间: 2022-10-09 来源: 河南思客微信公众号      [打印] [字体: ]

  我与韵沟,见过两面。

  8月底匆匆路过,雨中一瞥,水洗的韵沟,素朴、干净。路边小房子上的彩绘在水汽里略显潮湿,有新画的图案还未干透的错觉。那是第一面。

  后来一直想着,念着。不等霜染秋叶,只是风里才刚有了秋的味道,我又循着路来了。

  是农历八月十六。我拉着小外甥的手走过去的时候,坐在门廊下的两位老奶奶盯着我们看了很久。走近了,穿暗红花色上衣的奶奶还是热切地问:“恁是哪儿来的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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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我愣了一下,短暂的迟疑:“下头的。”那一瞬间我仿佛深谙乡间寒暄的真谛。“下头的”是一种模糊而又准确的表达。下头哪儿的?老人家或许并不真的关心。

  韵沟村位于巩登交界处,属巩义市夹津口镇,嵩山大峡谷3/4蜿蜒在韵沟村境内。它在高处,高低相较,我说“下头来的”也没什么纰漏。仅仅是在沉默对坐闲暇里的随口一问,对她们来讲,可能是安静、简单的日复一日里的新鲜事吧。

  柏油路一路抬升往西北延展。两侧一座座高低错落的房子,梯田般通过门前碎石坡路或水泥小路汇入主干道,它们中有旧的结满蜘蛛网的窑洞,有建着古色古香门楣的中式新居,有四面透绿的现代派玻璃屋。当然,还有涂满了色彩的红砖房。

  山里核桃树多,离院子近的有主,山涧、路边、坡地上稍微离院子远点的大部分是无主树,路过摘几个无妨。真要不小心摘了有主的树,也不要紧,这东西在这儿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,只要不贪心,大叔大婶并不在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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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一棵低矮却茂盛的核桃树遮挡了一座小房子的大半个门脸,高不到二尺的水泥栏杆从核桃树的浓荫里延伸出来,栏杆上坐着一个头发凌乱、衣着邋遢的男人。他低着头,喃喃自语,一条腿搁在横栏上,一条腿蹬直在地面。栏杆下面的地砖缝里,一朵硕大的紫色牵牛花跟他通身的灰暗形成了强烈的对比。

  “姨姨,这个哥哥是谁?” 

  我慌忙跟小外甥示意小点声,赶紧过来。

  这就是守村人吧。从面容上猜测,他的年龄远比“哥哥”要大得多。在他们的世界里,应该宛若婴孩的纯净与无忧,或者执着与奇幻。有过农村生活经验的人,记忆里应该都有过这样一个特殊人物的存在。他们无所事事,到处游荡,甚至被人调笑,可他们仿佛又是乡村原生态里不能被忽视的一分子。想起一个个神奇无用、善良无害的“树先生”,人就会瞬时被带进一种微妙的情绪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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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沿着村委前的主路走,除了过路的车辆,没有别的更多的人声了。韵沟村作为郑州市美丽乡村建设试点村,投资1350万元,以美丽乡村建设为依托,撬动社会资本投资5000万元,计划建设产学研基地、红色教育基地,同时发展中药材种植,推动乡村振兴、产业发展。

  正像我看到的那样,这里处处透露着投资改造的信息。入村处的联排洋房已有雏形,基础设施建设正在完善,各种帮扶开发的公示牌也整齐立在路边。我想,不用等它成为完善的、成熟的乡村旅游热点时再来,现在虽人声寂寥,但整个村子仿佛都向你倾心捧出它最真实的一面。

  想试着往各家的门前走走。随便选了一条坡路,从村子的主动脉向静脉摸索。我们像是不懂脉象却敢于伸手的学徒一样,勇气可嘉。

  在一座富丽的门楼前,朱红大门点缀在满山的绿中。铁将军把门,透过门缝往里看,满院萧颓。只有门前沟沿的柿子树上热热闹闹地挂着一树橘红、橙黄,间或点缀着一星火红。柿子红了,人就该回来了吧。随着开发改造的不断深入,走出去的人一定会常回来看看,或者外人也会抽点时间来这里小坐小住。村子要活着,活得优雅,乡村振兴整合资源,需要更多的人参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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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活跃的生命元素在三孔没有院子的窑洞里熠熠生辉。窑洞前的空地流淌着缓缓的时光,跟空地正当间山楂树下的母鸡踱步似的,一下一下,慢慢地,砂砾上落下浅浅的脚印。

  窑洞的主人是两位老人,既清瘦又矫健。靠着窑洞口的笤帚、木锨等家什排列整齐,里外洁净有序的环境就是用这些朴素的工具完成的。没有看出老人的孤单,反倒觉出平淡烟火里的怡然。我们有的,他们也可能有;他们有的,我们一定没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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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被网络误导得太久,人们习惯仰望且期待像网络呈现出来的充满仪式感的“幸福”。真实的幸福是不以内心的萧条和兵荒马乱去定义平常画面,既能过好每一个风平浪静的日子,也能在波澜起伏里安放自己,并不放弃追求生命的美好。有一个可以惦记的人,有一顿合口的餐食,有一宿酣甜的梦乡,如果奢侈一点,能时时自洽,自喜,那就再好不过啦。

  我对百日菊的第一印象还留在小学校园的大花坛里,现在,它们就开在通往窑洞的小路口,五颜六色地围着短短的两畦青菜。蝴蝶流连,香清溢远。我们悄悄经过,就像没有来过。

  带着小孩子,总能发现一些好玩的事情。狭长的山沟里,一方古色古香的戏台带来的开阔是终极的乐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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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戏台以几面别具特色的照壁作为背景。青砖砌就的主体中镶嵌着农耕器具、老物件。称和耙镶在一起是“称霸中原”;牛铃铛和犁放在一起是“名利双收”;两扇旧窗户推开,就是“推门见山”。小孩子感觉这些物件很神奇,而大人则为这样的创意文化呈现方式暗自叫绝。

  戏台背面是山坡,绿树成林,翠竹丛生。一棵高高的核桃树斜生在坡上,树下散着掉落的核桃,原本的青皮已经干枯萎缩至漆黑,紧紧地包裹着核桃壳。这种先行、自行掉落的,里面一般是瘪仁儿或坏掉的。负责清扫村中道路的清洁工阿姨在附近歇脚,看见我们过来,顺手举起大扫把就打掉了几个核桃。

  “啪嗒”几声响,青色的外皮在坠地瞬间应声而裂,核桃壳干净地显露出来。她不住地说:“尝尝,这跟下头的核桃不一样,水汽小,后味香。”待我们说出“果然”,她才扛着扫把去忙了,像事成拂衣而去的大侠。大侠没有穿清洁工的全套衣服,只是戴了一顶橙色的帽子。这让我印象深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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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浓密的树荫下和阳光直射下简直是两重世界,坐在树下歇歇脚、落落汗,清风徐来,很舒服。小外甥诚恳地说下次还要来,我许诺等“十一”他回来时带他再来。那时候,秋色应该更浓吧。

  老舍先生说“秋天一定要住在北平”。韵沟远比不上北平的繁荣,不过盛放一段不紧不慢的时间,足够。

  蝴蝶在湿的沙窝里吸水,蜘蛛横跨两棵女贞结网,鸣蝉最后的聒噪里携带着秋风的微凉。这里是韵沟,别致的名字像它沉静地横卧在山里的模样。(本文配图摄影均由作者本人现场拍摄)